冬日的清晨，街上一个人也没有，薄薄的霜雪掩盖了大地龟裂的胴体。几只寒鸦扭摆着肥胖的身躯在街上逡巡。几棵老树抖动着干枯的枝丫僵僵的伫立着。

　　“爸爸，昨晚我听见爷爷咳嗽得很厉害！”一个童稚的声音随着热乎乎、香喷喷的饭菜香气从四间红砖瓦房飘了出来。男人没有吭声，只是怯怯地扫了一眼旁边的女人，继续吃自己的饭。

　　“爸，你听见没有？”男孩儿追问道。

　　“哎呦，我的小祖宗，快吃饭！”没等男人吭声，女人夹起一个肉丸子塞进了男孩的嘴里。屋里顿时没了声音，只有饭菜里蒸腾出来的热气才使房间里的空气没有凝滞。

　　“咳……咳……咳……儿……”隔壁低矮的土坯房内仿佛传出了夹杂着咳嗽的呼喊……“爸，快去看看爷爷吧！”男孩近乎哀求着父亲。男人还是没有吭声，只是往嘴里扒饭的筷子停住了。

　　“我的活祖宗，你就不会别说话？赶紧吃！”女人边用筷子敲着碗边嚷着男孩。

　　“咳……咳……咳……”一阵紧似一阵的咳嗽声又仿佛传来。男孩狠狠地擦了一下眼泪，愤愤地跳下热炕头，趿拉上鞋，拿起一个馒头就往外跑。

　　“小祖宗回来，咱家的饭不能给他吃！”女人跳下炕，顾不得穿鞋就往外追。“你给我回来！”男人终于开口了，眼里分明闪着亮晶晶的东西。女人转回身冷冷地说：“你个窝囊废，你爹还没死呢！哭什么哭？”屋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

　　院内石榴树上残留的霜雪被几只觅食的麻雀拨弄到地上，裸露的枝条在寒风中颤栗着。

　　“爷爷……爷爷……你怎么啦？说话啊爷爷？”隔壁传来了孩子连声的哭喊。男人愣了片刻，猛地跳下炕就往外窜。女人也是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去，拽住了男人的衣袖嚷道：“你回来，你给我回来！别去！”“爸爸……快来啊！看爷爷怎么啦！”男人猛地挣脱女人的手，窜到院内，飞身跃过矮墙，冲进土坯房内，一下子被眼前的景象惊傻了：低矮昏暗的土坯房内，嗖嗖的寒风从破纸窗灌了进来，仿佛刀子般划人的脸。一具清瘦干竭的躯体横陈在土炕上，张开的嘴巴，干瘪的双颊，凹陷的双眼直直的瞪着门口；油腻的枕头上散布着斑斑的血迹，花白的头发和沾满血渍的胡须在寒风中颤动着……

　　“爹……你醒醒，儿子来了，儿子来看你了……”然而，可怜的老人却再也看不到他的儿孙了。哭喊声惊扰了四邻，人们纷纷围拢来。风更大了，地上的霜雪拧着圈地跟着邻居们忙里忙外到处跑……

　　突然，男人冲出土坯房，抄起墙角的撅头刨向矮墙——这道矮墙阻隔了父子3年，这道矮墙阻隔了父子的欢笑，这道矮墙让父子成了邻居……

　　矮墙终于倒了，男人也瘫倒在地上，虎口和嘴角分明挂着血丝……(王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