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升

    “补——锅——锔——碗——”这是小时候经常听到的小炉匠拉着长声拐着弯儿的吆喝声。小炉匠进村后，不快不慢地走着，肩上的扁担一弯一弯地颤着，扁担两端的风箱和煤灶一上一下颠着，担子上的小铜锣左右摆着，发出“当啷啷、当啷啷”的撞击声。工夫不大，搬着锅、端着盘子碗的人们闻声赶来。于是，小炉匠放下担子，系上围裙，支风箱、生炉火，有条不紊地忙起来。

    那时的家乡，一家最多一大一小两口铁锅，大锅熬粥、蒸干粮，小锅烧水、炒菜。锅，在人们心中最重要不过。断了粮米，说“揭不开锅”。邻里吵架时最厉害的话是“砸你家的锅”。因为没有了锅就吃不上饭，过不了日子。家家的锅都是补了又补，所以，小炉匠的生意特红火。

    记得上世纪50年代初，我家那口八印锅锅底用得很薄了，母亲做饭时总是小心翼翼。后来，我帮母亲烧火时在锅里见到火亮儿，锅破了。母亲立马用面团儿糊到火亮处，糊好了就赶紧添水，饭就凑和着做熟了。再后来，锅上的破洞越来越大，糊不好就漏水，把灶火浇灭。这时，母亲才认头花钱让小炉匠给补。

    补锅，很有意思。小炉匠在煤灶上放个金属碗儿，里边放些砸碎的古铜钱，就紧拉风箱，待铜钱化成了水，小炉匠极麻利地左手拿着用布卷成的圆柱儿，在圆柱儿顶端凹处放点儿谷糠，右手用金属勺舀一勺铜水倒进布圆柱儿顶端的谷糠上，就在谷糠起火的一刹那，从外边对准锅的破洞往上顶，右手拿着的布圆柱儿在锅里边对准破洞往下摁，“哧啦”一股烟，铜水在破洞处凝固，锅补好了。

    如果是锅裂了，那就得打眼儿，用锔子锔了。不过锅出裂儿的情况不多，需要用锔子锔的多是盘子碗。盘子碗出了裂儿或破了，只要还能对好茬儿，小炉匠用金钢钻头钻出眼儿，用锔子锔上，抹上油灰，就又能用了。那时，铁锅不是用到没法再补、破盘子碗无法再锔，谁家也舍不得换新的。

    那年月最怕摔盘子碗，尤其进了腊月，大人们总是一遍遍嘱咐孩子：“要当心，腊月里打了盘子碗，一年不吉利。”现在，农家的日子好过了，人们的心气儿也高了，各种各样的锅用不着补了，小炉匠早就销声匿迹了。有人一不留神打了盘子碗，还美其名曰：岁（碎）岁（碎）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