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栓打工（小说）

王光斌

    牛栓出外打工绝对不是为挣钱。他是觉得在家闷得慌，一瞅见婆娘就厌心。

    婚后10余年，牛栓夫妻俩承包了百余亩责任田，成年在地里滚，在地里爬，累归累，小日子过得倒也富富裕裕。婆娘长得粗粗壮壮，满脑子装的就是那百余亩地，不是说哪块地该除草啦，灭荒啦，就是说哪块地该施肥啦，喷药啦，支使得牛栓像个机器人。起初，牛栓心里美滋滋地，得意娶了这么个婆娘真是自己的福气。可日子一久，牛栓觉得婆娘简直就是一个和自己没啥感情的工头！再寻思寻思，便愈加觉得生活就像一碗没加任何作料的白开水，无滋无味。

    收了秋，种了麦，便是农闲。牛栓开始琢磨：自己才30出头，总不能就这样傻里傻气地闷在家里，应该趁年轻出去开开眼界，风光风光。婆娘得知，双眼瞪得溜圆：吃饱了撑的？有这份钱咱还多买几袋化肥撒到地里呢！牛栓嘿嘿一笑说：甭当真，我琢磨着往后不忒忙了，也想出外打工挣点钱。听完，婆娘眨眨眼说：你能行？牛栓一拍胸脯：咱也身大力不亏，咋不行？婆娘拉下语调：你要真想去就去，我不拦你，可出门在外也不易，反正——反正——婆娘吭哧半天也说不出啥话，就从腰里摸出一把钥匙，开了衣柜，拿出一沓钱，说：给，这是1000块钱，多带些，可要省着花呀，外面要是找不到啥活计就早点回。

    到了省城，牛栓先是美美地吃了一顿，然后又找了个挺不错的旅馆住下，转天就开始在省城转悠起来，进商场，逛公园，看电影，观晚会…….一晃，10天过去了，牛栓数数衣袋里的钱，还剩300多，便赶紧从衣袋里掏出一封信，这封信是牛栓从家里偷着写好的，内容是说自己在省城找了份好差事，不到10天就挣了2000多。不料，在一天晚上自己突然遭到流氓抢劫，抢走了所有的钱，还被毒打了一顿，幸亏被一个好心人相救，给了自己几十元钱买了回家的车票。牛栓仔细地看了一遍，嘿嘿笑几声，便寻个邮筒寄回了。

    约摸过了四五天，牛栓估计婆娘该是早已收到信，再数数衣袋里的钱，果真剩下仅够买返程的车票了，便很是满足地冲繁华的省城打个飞吻：拜拜啦，明年秋后再见！

    牛栓佯装哭丧着脸，火燎腚似的连夜奔回家时，天刚放亮。

    院门虚掩着，推开门，牛栓一怔，但见婆娘坐在屋门槛上，苶呆呆。牛栓心里一折个，看来一封信唬得婆娘够呛！倏地，婆娘站起身，两眼放出一股异样的光亮，疯也似地扑过来，一把抱住牛栓，扑簌簌，两眼落下串串泪珠，喃喃道：可回来了，可回来了，可惦记死我了！真是头傻母牛,忒好哄哩!牛栓热血沸腾，浑身有了股莫名的涌动，这可是婚后十几年来婆娘的第一次拥抱！牛栓顷刻感到生活是这么的有滋有味，这么的绚丽多彩！牛栓抚弄着婆娘泪涟涟的脸颊，故作镇定：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婆娘哽咽起来：自打你走后，天天晚上做噩梦，梦见你挣了好多钱，却遭了恶人算计，整得你好惨好惨。我不敢闭眼，一闭眼就——我再也不让你出去打啥子工了，你万一有个好歹——牛栓一把推开婆娘，盯着她一张挂了层灰似的脸，问：你晚上睡不着，就夜夜坐在这儿等？婆娘哦了一声，啜泣起来。

    牛栓心如刀绞。

    院门一响，村里信件收发员急冲冲奔进来，瞅见牛栓夫妻俩歉意地说：实在对不起，这有一封省城来的挂号信，我有事耽误了几天没送来，不好意思啊！

    牛栓一怔，转身接过信，一瞅见那熟悉的字体，顿觉五雷轰顶：天，这封信咋——

    牛栓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