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堤

吴学会

故乡的小城，坐落在一望无垠的华北大平原上，秀丽而宁静。古老的大运河穿城而过，给小城注入了生机和活力，使小城更加明艳、亮丽。

漫步在大运河堤上，太阳暖暖地照着，春风拂面，冬眠的记忆在复苏，那让人难以忘怀的童年记忆，像被风儿吹皱的一池春水，在心底荡漾开来，温馨而明快。

我们这里称大运河堤为“老堤”。1000多年的历史了，能不老吗？它见证了大运河沧海变桑田的兴衰历史和运河两岸千百年来民俗民风的发展沿袭。老堤在童年的记忆里就像一位善良敦厚、襟怀坦荡的长者，它宽容，它慈祥，它在人们心中是一个标志，是一个烙印，是一个魂牵梦绕的情结。

小时候，喜欢在晨光微曦中醒来，跑上老堤去看日出，看太阳撩开银白的面纱，露出羞涩的脸庞，在越来越浓墨重彩的天空中冉冉升腾，一霎时又喷薄而出，激情万丈，完全挣脱了黑暗的束缚，跳荡在地平线上，放射出耀眼的光芒。那时，仿佛把心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照亮了，有一种无法言表的激动、温暖和敞亮，甚至觉得整个世界都那么清新、透明、充满朝气和活力。喜欢看晨练的老人舒缓地舞动太极剑，那优雅的动作和认真又平静的表情让人心醉。喜欢看遛鸟的爷爷踱着方步，在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声中陶醉地眯着眼，一张慈祥幸福、怡然自得的笑脸。喜欢和小伙伴绕着高大挺拔的白杨树追逐奔跑，嬉戏打闹，一如树上自由鸣叫、不甘寂寞的小鸟。

喜欢傍晚坐在老堤上，看太阳从地平线上慢慢地滑落，看着她的影子一点点消逝，看晚霞烧红的天际，看西方天空慢慢地变得暗淡，笼上一层薄烟。看太阳收敛了她的热情，烟霞如霓虹变幻，一直看到繁星撒满了夜空……手托着腮，就那样呆呆地一动不动，如痴如醉地看着，浮想联翩，在天空美妙的幻化中感受心灵的冲击与搏动，在遐想的空间里自由驰骋。

更喜欢在夏天的傍晚呼朋引伴去老堤上挖“知了猴”——“知了猴”是我们当地人的叫法，就是知了的幼虫。挖一碗“知了猴”，洗干净，用盐腌一宿，第二天用油炸了吃，不仅味道鲜美而且含有丰富的蛋白质，在我们童年那简直是心灵与味觉的最大享受。“知了猴”的洞很小，可是你用手指头一捅，洞就一下子变大了，然后你就感觉到“知了猴”在用它那尖尖的小爪子抓你的手指头，痒痒的。虽然它的爪子很尖利，但是它不会用劲抓，不会伤到你的手指头。这时候你只要把手指轻轻地一提，一只“知了猴”就被带上来了。喜欢“知了猴”，喜欢它蠢蠢笨笨的样子，喜欢它的温顺乖觉，如果它不是害虫，还真不忍心吃它。

每天天黑透以后，男孩子会在老堤下的小榆树林里点燃一堆篝火，然后使劲踹那些树，树上的知了、油壳螂就会噼里啪啦掉落一地，一把把地捡起来扔到火堆里，片刻后男孩子们就会疯闹疯叫着，用小树枝在火堆里扒烧熟的知了、牛郎吃，随后是一片烫得哇哇大叫的声音。女孩子们嫌男孩子们太残忍，拒绝加入到他们的行列，只喜欢静静地坐在老堤上，感受夜风的凉爽，听蛙鼓虫鸣，浅吟低唱。有童稚清亮的嗓音唱起应景的小曲儿，而后参差错落的声音依着节拍应和跟上。有月亮的晚上，会对着月亮痴痴地想：嫦娥在做什么？是在缝制薄如蝉翼的美丽嫁衣？还是怀抱小白兔，在给它轻轻地哼着催眠曲？

如今漫步在老堤上，牵引你目光的是花园城市的繁荣景象，主导你嗅觉的是两岸的瓜果飘香，翠枝新绿半露初春韶光，霓虹初上几度暮秋清凉。四季轮回，风水轮转，风骨依然，老堤依旧，如谦谦君子之沉稳内敛，不会因风调雨顺繁华兴旺而沾沾自喜，也不会因坎坷沧桑万物萧条而失去希望。

老堤的情是过去打谷场上充满丰收喜悦、无所顾忌的笑声，是现在蔬菜之乡、好人之城的美丽梦想与善良希望。老堤的韵是运河两岸老杨树抖落的欢畅，是梨花节百亩花海的清雅芬芳，是金丝小枣如酒如蜜的醉人甜香。老堤的故事说不完道不尽，老堤的点点滴滴尽在心底，像陈年的老酒，历久弥香，回味悠长。如果说大运河是一条流淌在运河儿女心中古老亲切的河，那老堤就是一支融入运河儿女生命中的悠远温馨的歌。